一半的風把春天吹疼

 「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或者帶我遠離大城市?反正家中沒有人知道我溜去看午夜場了,時間還早。」

 所以把最後一顆爆米花丟進口中後,Kim把車駛到了水城河溏邊,關掉引擎,關閉車上的所有燈光,在凌晨二時的郊外,一切都顯得格寧靜。

 大概沒有人告訴她們兩個年輕女生在大半夜跑到近乎無人的荒山野嶺有多危險,除了周邊樹上掛著的幾盞油燈外,能見範圍內幾乎沒有東西能保證她們的安全。又或者是沒有人斗膽跟Kim說,不一定要依照Lee的意願,反而大可以自作主張駛到她家樓下。

 「所以我猜這就是你最後想要的?不要浪漫?」Kim的話著藏著濃濃笑意,直對著面前擋風玻璃外的夜空比劃著。夜色太暗,星光太亮眼,陰影把她的側臉遮了一半,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眼神。旁人倒是猜她心情好的很,趴在方向盤上畫著寶瓶座,像個小孩般咯咯笑著。雖然其餘觀者也猜不中她為何唯獨今晚看似容易相處。

 不過這沒關係,只有Lee看的著迷,卻忽略了心被莫名而來的失落填滿。她也認得Kim哼唱的歌來自何處,那是在她們小時候,一對很有名的男同志所唱的:一個貴為上個年代至今打滾三十多年的傳奇音樂教父,一個是打進了好萊塢獲得金球獎提名的本地名演員,臨退出娛樂圈之前在公眾面前手牽手唱的。一點也不哀怨。

 她搖搖頭,抓緊了安全帶,閉上眼睛。明示暗示?所以這是代表什麼呢?今天的反常更加添了疑惑。她第一次見到Kim的時候還是十五六歲的年紀,() Kim真正的性取向一直是個謎,彷似男女通吃,她交往過的對象並沒有特定類型,而且作為戀人也算稱職,但在自己看來更像是她不需要只有愛,不屑於只有性,只顧埋首在她從前最討厭的數字之中。從前,從前常以對方當厭棄的爛桃花的擋箭牌,經常在大堆大堆朋友之間說愛,說情永固,私下的陪伴當中卻永遠默默無言。並不是要說她們虛偽,而是太過熟悉彼此以致很多話總是說不出口。()

 兩人都各自有過情人,但這一刻的她們同屬單身,本身就有遐想的空間。就算Lee再討厭多進一步深想十多年以來的關係,她也不希望自己會和Kim看著同一個星座。她的星座。

 也是她發現,仍在讀書時Kim會偷偷的看星座運程和分析時把她那部份也看完了。

 長大了的Kim永遠比起照片裡那個笑得燦爛、綁著小短辮子的小女孩來得更不近人情。從前她們有更多獨處的回憶,她很高興,至少她也有享受過那個工作狂願意犧牲窩在沙發上敲打鍵盤的時間,跑來聽自己哭訴遇上了負心漢,彷彿獨攬她一人的擁有權。又或者把時間撥回更早,年輕失眠時總有某人在電話另一端的沈默來守候。也是由那個歲數開始,她表白了好幾次,可每次也被當成玩笑堵了回去。儘管她當面對著Kim說她是認真的,同是逃不了被一句客氣的「謝謝」拒絕了的命運。伸出手指細數,她獲得了很多表露心意的機會,在兩年內把前五次用盡了,後面雖還有剩,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決定將這些儲藏起來。或許是源於當她表白心跡時,對方每每習慣露出一種不可言喻的微妙表情的緣故吧;這也正好宣示了Kim那難以捉摸的性格,她人格的每一個部分對Lee來說都是一次揣摩事物的挑戰。

 那麼多的年月過去了Lee還是沒找到適當的理由忘了心心念念的人,那當然不包括以往Kim就住在同一條街不過是現在搬走了獨自一個住的原因,即使Kim不能總出現在她眼簾內,她也能找到一種不可思議的方法來使自己永遠保留一個不可動搖的位置:在Lee感受到人生滿懷惡意的時候適時伸出援手,第一個拯救她於水深火熱...... 就像讀書時,一方轉頭時發現另一方早就定神凝視著自己一樣,充滿了莫名其妙的默契。為此她亦曾認真細想過,為什麼這種心靈相通一般的連結能夠存在於這段關係中的同時,她倆在感受所謂愛情這一方面卻永遠做不到同步呢。十多年了,別說是虛耗光陰,她差不多連肆意的本錢都沒有了,Kim還是霸道地站在她的領地與她玩拉鋸戰。最可笑的是,她居然是自願的,畢竟由始至終她都覺得她無力放棄,無論是某種可靠性還是情愫。

 關於過去的思緒不斷縈繞在心頭,當中有些過於激烈,把她沖撞進滔滔的流水裡浮浮沉沉,一如向來的掙扎。

  kim會認為我這只是幼稚的思想,死抓著青春期無處排解的依賴本能一路拖到女孩子眼角都開始長出細紋的階段。儘管對方應該比較喜歡利用“發情期”來形容前者。

  kim會認為我根本對自己的感情沒有概念,她總是在憂心我將近三十大關時的婚姻

 該死的她。


 旁邊的Kim沒完沒了地哼著溫和的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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